在杨薇工作的地方,没人知道她的另一重身份是文化博主。在今日头条上,她的账号 “薇薇polly爱红楼”有3万粉丝。她是一名劳务派遣的清洁工,“说好听点是保洁,说不好听点,扫厕所、倒垃圾,什么杂活都干。”
杨薇今年 44 岁,做这份工作已经超过二十年。她从不知道自己有阅读与写作的才能,直到开始做自媒体,她才发现再普通的人都有一次重新起跑的机会。她终于找到了新世界的入口。
“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,不是把青春都糟蹋了吗”
杨薇从小就不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在铁岭出生、长大,没什么特长,因为学不会数学,初中毕业就到职业学校念了个不需要学数学的专业。杨薇第一次读《红楼梦》是十七八岁。在电厂做职工的父亲一口气买全了四大名著,杨薇闲着无聊,就在家翻书。之后不久,她就找了一份劳务派遣的工作,每天八点上班,五点下班,忠于上班挣钱的职业使命,也遵循两点一线的生活路径。 《红楼梦》成了杨薇最重要的朋友,不是消遣,也没有功利的目的,每晚睡前愿意翻一翻,只是因为喜欢。随着阅历的增长,杨薇也对其中的人情世故多了几分理解。
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“,宝玉过生日这个情节,曹雪芹足足写了两回。初读时,杨薇觉得很像中学宿舍熄灯后,同学们背着老师打手电筒吃零食、聊天,再读才发现“莫怨东风当自嗟”“开到荼靡花事了”以乐写悲,蕴含了各人寥落的命运,等再细读,她又发现,宝玉叫了所有人,独缺迎春和惜春。“荣国府大房和二房的矛盾又哪里是到抄检大观园才爆发的呢?宝玉和迎春,就尴尬在这儿。白天亲亲热热,等晚上妆卸了,伪装脱了,又哪来亲亲爱爱的一家人呢?在利益面前,一切都显得那么残酷与冰冷。”
杨薇说,她能读懂并且写出来的,也不过是自己经历的生活。二十年如一日地做清洁工,谈不上消耗与厌倦,只是偶尔,心里仍会冒出重新洗牌的渴望。 “错过的就错过了,可是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,不是把青春都糟蹋了吗?”
“自媒体给了普通人说话的权利”
转折从 2018 年开始。杨薇参加了今日头条上一个回答问题赚奖金的活动。她忽然发现,自媒体与现实世界的运行逻辑截然不同,平台并不会因为她的身份、学历、社交能力剥削她的流量,只要输出的内容足够精彩,她就可以得到对等的关注和回报。“为什么不试试呢?反正谁也不认识谁,也不会因为写不成而丢工作,除了时间成本,我什么都没付出。”
杨薇开始写《红楼梦》的解读文章,这是她最熟悉也最感兴趣的领域。她参加了头条的泛文化写作营,也在头条认了一个写作师父。“都谈不上香菱学诗,更像是王善保家的底层妇女在做风雅之事。”杨薇这样调侃自己。
每天脱下清洁工的工作服,离开扫帚和消毒水,杨薇就开始研读红楼。她会从各个问答平台搜集网友关心的问题,再回到文本,条分缕析地组织自己的观点。过去四年多,杨薇大概更新了八百篇关于《红楼梦》的文章,扬长避短,她很少从政治制度、历史沿革或诗词歌赋的角度切入,她更擅长分解人物关系并揣摩丫鬟婆子的心态。 “专家解读诗词、礼仪,我只有拜读的份儿,可是尺有所短、寸有所长,教授们没有底层的生活经验,未必知道《红楼梦》里的草根是怎么想的。”
杨薇逐渐在今日头条上拥有了自己的粉丝。在她看来,平台的好处就在于给了每一个草根平等表达自己的机会。“纸质媒体时代我永远不可能发表自己的意见,因为没人会觉得我写得有道理,但是自媒体不一样,现在即便有人会评论说‘你就是一个农村妇女’,我也会大方承认,因为这就是平台给予普通人的权利。”
杨薇的账号每月能有三千块收入,这改善了她的生活,而比物质回馈更让杨薇欣慰的,是她发现自己更自信了。以前看别人写文章,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,如今却有了新知:“承认你的优秀,但不损贬自己的平凡”。“我或许没有那么高的学问,可我一样有独特的视角,就好像牡丹花在开,狗尾巴花也在开一样。”
今年,杨薇参与了今日头条的首发创作者计划。即便不打算全职做自媒体,她也愿意在这个领域深耕下去。相较于作者这个头衔,她更愿意称现在的自己是红楼爱好者和写作学习者。做一辈子清洁工又如何呢?她接受了自己在其他事情上的无能,因为她已经确认,自己平凡但不平庸,她没有蹉跎这一生。
